张瑜明：AI技术发展对传统公证执业的颠覆性挑战与机遇

AI技术发展对传统公证执业的颠覆性挑战与机遇

张瑜明

云南省昆明市明信公证处公证员，昆明市明信调解服务中心特聘调解员。公证从业18年，现任昆明市明信公证处第六事业部部长、昆明市公证员协会业务指导委员会主任委员、云南省公证协会业务规则及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法学会法律文书研究会理事。

2007年起至今，从事公证实务及业务管理，擅长于家事、商事、知产领域的业务承办及理论研究；2016年起参与公证与法院多元矛盾纠纷化解工作，负责开展公证驻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批调解试点工作；2017年起负责创建明信公证处知识产权服务中心，带领团队开展专利、商标、著作权和植物新品种等多类知识产权公证保护工作，参与承办的案例入选省、市级年度典型案例，明信公证处也荣获“全国知识产权公证服务示范机构”称号。2021年受聘参与明信调解服务中心相关工作，积累了较为深入的参与矛盾纠纷调解经验。

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或体验过，人工智能（AI）正在以更彻底的方式重塑各行各业，公证行业也不例外。AI技术的广泛运用，已对传统公证员的工作内容及角色定位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颠覆性挑战。面对这些挑战，公证员应如何看待、理解、掌握技术，并寻找行业发展和自身发展的机遇？本文基于笔者的亲身体验与深入思考，旨在引发更多同仁的关注、讨论与积极行动，共同探索未来之路。

一、AI技术的应用对传统公证的颠覆性挑战

2023年以来，人工智能迅猛增长，主要得益于“深度神经网络算法”和“机器学习”（参见202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可以理解为，人类通过算法让计算机模仿了人类大脑神经元的运行方式，使计算机系统具备了自我成长的学习能力，迅速“进化”为“智慧体”，当前我们所接触的AI大模型（各种产品和服务），普遍具备海量数据快速处理、数据挖掘与模式识别、自动化生成能力甚至推理分析能力。在这些能力的基础上，AI演化出了文字、图片、声音、视频、数据生成及实时处理能力，这些看似“科幻”的技术，已成为普通人可用的现实。

AI的强大不仅体现在其海量数据处理和自动化分析能力上，更在于它能提供超越人类常规思维的创新思路和解决方案。前些年，有人提出“所有行业都可以用互联网的方式重做一遍”，如今则有人认为可以用AI的方式重做一遍。然而，笔者认为，AI带来的可能是“颠覆”。在公证行业中，AI技术的应用已对传统公证业务构成了显著的颠覆性挑战，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AI技术将替代大部分现有公证的核心职能

现象：通过AI智能体的搭建和数据文库的构建，使用标准产品、自编程或助手搭建方式，调用通用大模型接口训练形成AI虚拟公证员，实现AI咨询、客服问答、身份核验、资料审核、数据验真、文书生成等功能。

挑战本质：AI技术的发展正在改变公证行业的运作模式，通过自动化处理重复性和标准化流程，AI直接威胁到传统公证员以“审核资料确认其合法性”“鉴证签名确认其真实性”的单一核心职能。例如，美国的在线法律服务平台LegalZoom已经利用AI技术实现了遗嘱、合同等文件的自动化公证，用户可以绕过传统线下公证员的介入。我国部分公证处已经引入人脸识别与区块链存证技术，再通过AI技术的加持，几分钟内即可完成身份核验与电子签约，效率远超传统模式。

未来趋势：公证员的角色将逐渐从“执行者”转变为“监督者”“在本公证员面前签字”和“亲历是公证的灵魂”可能不再是唯一正确的格言。什么是“亲自”办证，值得被重新定义，公证职业的定位正面临全新的挑战与重构。

2、标准化服务与个性化需求之争

现象：将搜索、生成文书、批量合同签约及执行等事务交给AI处理，公证员仅需简单露面或通过虚拟形象授权，即可由AI公证员在线上完成公证流程，生成文书后通过智能合约系统执行。

挑战本质：AI擅长处理标准化业务和流程，能够模仿公证员的语气、表情和声音，但难以应对复杂、需要人性化沟通的场景。AI处理公证业务与真人处理公证业务的成本、定价和服务水平将产生巨大差异。AI在提升效率的同时，可能对公证员的专业技能产生冲击，并减少公证服务中所蕴含的人文关怀和法律深度。

未来趋势：年轻用户可能倾向于便捷、低费用或免费的AI公证，而中老年或高净值用户仍依赖传统公证员的专业建议。公证员及公证机构的分层现象将更加极端。

3、法律效力与责任认定

现象：AI生成的大量法律文书、证据检验结果，人工难以完成核对及检验。例如，欧盟《电子身份认证条例》（eIDAS）承认区块链存证的法律效力，但部分国家仍要求公证员签字作为最终背书。公证员是否真正了解区块链存证的内容？

挑战本质：AI公证的法律效力尚未在全球范围内形成统一标准，技术漏洞可能导致纠纷责任归属争议。公证机构所肩负的责任及责任承担能力，正逐步成为亟待解决的新法律与现实难题。

未来趋势：在职业重构的基础上，根据AI介入程度，分级为不同的业务流程、公证效力和执业保险种类及层级。这将重构公证的职能及责任体系。

4、数据安全与隐私风险升级

现象：AI的应用需要大量数据支持，而公证业务涉及大量当事人的敏感信息，如个人身份、财产状况、商业秘密等。这些数据一旦落入AI系统，便存在被输出、泄露乃至滥用的风险，从而给当事人带来重大损失与风险，同时公证机构也将面临严厉的责任追究。

挑战本质：AI依赖海量数据训练，AI算法的复杂性和不透明性使得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的难度进一步增加。

未来趋势：有能力的公证机构将积极探索和应用隐私增强技术（在保护用户隐私的前提下，让数据‘可用不可见’），追求在不泄露数据隐私的前提下，对数据进行分析和处理。公证机构的技术资源与技术能力，对其自身发展的影响将空前加大，迫使公证行业不得不进行深刻的自我革新。

5、技术垄断与行业壁垒瓦解

现象：各种区块链技术公司或AI技术公司已与多地公证处合作，提供电子证据存证服务、AI智能服务，然而，核心技术几乎完全掌握在技术公司手中。

挑战本质：科技公司凭借技术优势进入公证领域，技术垄断将打破行业壁垒，传统公证机构可能沦为技术附庸。

未来趋势：部分公证机构通过技术合作与自主研发并重的方式，快速提升自身的智能化水平，实现技术与公证业务的深度融合。部分小型公证处因无力承担技术开发成本，无条件对接AI技术资源，加速被迫退出市场竞争。公证行业全国机构分布格局将可能被打破。

二、AI时代公证行业的机遇分析

尽管AI对传统公证模式带来了颠覆性挑战，但同时也为这个古老的行业打开了新的机遇之门。

1、效率革命：从“人工驱动”到“人机协同”

面对AI对公证员核心职能的替代压力，我们并非束手无策。相反，人机协同将开启公证服务的新维度。AI最直接的影响是让公证行业从依赖人工操作的慢节奏中解放出来，进入高效、自动化、低成本的新时代。AI可以轻松完成身份核验、文件审核、合同生成等重复性工作，将传统需要数天甚至数周的流程压缩至几分钟。例如，公证处引入权威人脸识别技术、证件OCR技术、文件信息提取和生成自动化，可以大幅缩短办理时间，使公证员能够更专注于询问环节和真实意愿的深入探究。西班牙的NotaryChain项目通过AI自动审核合同条款，公证员仅需审核关键法律风险点，即可将单份合同的审核时间由平均2小时大幅缩减至20分钟，同时错误率也降低了90%。此外，AI公证平台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壁垒，使用户能够随时随地便捷地在线办理公证业务。例如，提供7×24小时电子证据存证服务，全天候的咨询及回复，多分钟的在线沟通。一家公证员不多的公证处也可以为大片区的群众提供服务。

2、服务边界扩展：从“线下单一场景”到“全链条数字化”

AI不仅让公证更快，还将让公证变得更“广”。传统的线下公证场景正在被数字化技术打破，新的服务模式和应用场景将会涌现。

首先是电子合同与智能合约。AI与区块链技术的结合，使电子合同的签署、存证和执行变得自动化。例如，粤港澳大湾区通过区块链+AI技术构建区块链网络赋强公证系统，并通过“信任广州”数字化平台实现跨境公证文件互认，办理时间从30天缩短至1小时。某科技公司的AI公证员‘小智’，能自动审核合同条款，甚至发现隐藏的法律漏洞——比如一份租房合同中未明确约定的维修责任，它会在10秒内标注风险并生成修改建议，这些场景下的服务能力，将在公证行业不断的训练与迭代中，逐步拓展至金融、房地产等多个领域。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领域是元宇宙。随着元宇宙和数字资产的兴起，AI公证技术正在为虚拟财产、NFT交易等提供存证和验证服务。例如，在南京市，AI技术被应用于智能制造、智慧城市、文化创意等多个领域，展示了其在新兴技术应用上的探索。此外，全球范围内，如迪拜虚拟资产监管局（VARA）已允许通过AI公证平台对NFT交易进行存证，而法国公证人也将数字资产交易及财富管理公证纳入公证员培训课程，提供数据化平台服务。面对庞大且富足的中国消费群体，虚拟财产领域的公证法律服务拥有巨大空间，但不再局限于当前的一事一证公证模式。

3、风险控制升级：从“亲自执行”“事后纠错”到“事前预防”

AI时代，在搭建起系统、平台和数据之后，运营将变得非常高效、快速。因此，规划设计、事前预防和规则搭建将比事后纠错拥有更高的价值。执行简单，但由谁设计如何执行的方案和思路才更为重要。因此，“事前预防”的制度价值和风险控制需求将更加重要，这与公证制度价值相契合。具体而言，可以开展如下方面的业务尝试：

第一，数字时代“守门人”当AI接管了合同生成、身份核验等流程性工作，公证员的角色将发生根本性转变。他们的工作重心将转移，不再局限于花费数小时审核文件，而是转变为‘数字时代的守门人’，专注于监督AI系统的运行逻辑是否符合规定，比如在遗产分配案件中，通过深度沟通理解家族成员的真实诉求，提供法律与情感并重的解决方案。

第二，智能风险预警：AI可以通过分析海量数据，识别潜在的法律风险，如虚假签名、异常交易模式、异常行为模式等。尤其在处理涉及多个系统、海量且分散的数据场景时，如在‘反洗钱’和‘防止虚假诉讼’等领域，公证处和相关单位联动结合，或使用相应成熟的风险检测系统，将极大增强公证机构的虚假识别鉴别能力，有效降低公证机构的被欺骗风险。

第三，AI+区块链存证：让证据“不可篡改”AI与区块链技术的结合，使电子证据的存证和保全变得不可篡改。国内已有一些个案尝试，例如某公证机构利用区块链技术对电子合同进行存证，用户可随时在线验证合同真实性。区块链与公证处合作，实现诉讼证据“一键调取公证存证”这不仅使得法律纠纷的解决过程更加高效、透明，还显著提升了事前预防的效果。

4、行业生态重构：从“封闭体系”到“开放协作”

AI技术正在推动公证行业与其他领域的深度融合，构建一个更加开放的行业生态。公证机构跨界合作，共同构建可信数据生态，这无疑是未来行业的发展趋势。公证机构可以与科技公司、司法机关、金融机构等合作，构建可信数据生态。例如，某公证机构与银行合作，通过智能合约自动触发贷款合同公证流程。欧洲部分公证处还与政府合作，为公民提供一站式数字身份认证和公证服务，使公证真正融入日常生活。

技术赋能行业自主研发与创新也是重要的发展道路。目前，国内部分公证机构通过技术合作与自主研发并重的方式，快速提升自身的智能化水平。某公证机构自主研发AI公证平台，支持电子合同签署、存证和风险预警等功能。某公证处还与高校合作，开展AI技术在公证领域的应用研究，推动行业技术创新。然而，面对强大的技术商业发展浪潮，任何单一公证机构的力量都显得薄弱。中国公证行业应借鉴法国公证人的做法，举全国公证机构之力，统一研发建设电子签约、数字资产、电子合约保管等系统，形成明显的行业优势及发展道路。

5、职业重塑：从“执行者”到“监督者”与“顾问”

当AI可以自动生成合同并完成核验，公证员的价值何在？答案或许在于人性化服务与复杂场景的不可替代性。AI的应用正在重新定义公证员的角色。未来的公证员不再是简单的“执行者”而是“监督者”和“顾问”高附加值服务，AI可以处理标准化流程，释放公证员的时间和精力，使其专注于高附加值的服务，如法律咨询、纠纷调解等。公证机构推出“AI+公证员”协同服务模式，AI处理流程性工作，公证员提供个性化法律建议。公证行业要发展更多的复合型人才，形成未来的核心竞争力。在AI时代的大潮中，行业亟须一批既精通法律知识又掌握先进技术的复合型人才，以适应智能化转型的需求。公证机构或公证培训机构可以开设AI技术培训课程，提升公证员的技术能力。

三、AI时代公证行业的机遇分析

AI对公证行业的颠覆，本质上是对传统生产关系的一次深刻重构：挑战源自传统模式与数字化浪潮的碰撞，迫使行业进行自我革新；而机遇则潜藏于主动拥抱技术，AI技术为公证行业带来了效率革命、服务边界扩展、风险控制升级、行业生态重构和职业重塑等多重机遇。短期内，AI将取代低附加值服务，倒逼公证员转型为“法律+技术”复合型人才。长期看，公证行业可通过AI技术拓展服务边界，成为数字经济时代的“可信基础设施”未来，公证行业将通过AI技术的深度应用，实现从传统模式向智能化、数字化模式的转型。公证机构需要积极拥抱技术变革，抓住机遇，迎接挑战，才能在AI时代实现可持续发展。正如AI正在改变世界一样，它也在重新定义公证的价值——从“证明真实性”到“构建可信生态”——当AI能瞬间比对数据验证真伪，公证的价值不再是“盖章”，而是为数字世界搭建信任的基石。公证行业正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

写在最后：

本文的写作采用了DeepSeek、KiMi智能助手及秘塔人工智能大模型提供写作观点初创、案例搜寻验真及语言优化处理，并采用了WPS AI工具进行校对、润色及排版。文中案例引用均已经进行了真伪甄别，但仍在所难免可能属于“AI幻觉”产物，如有发现，欢迎指出。

来源：公证文选微信公众号